一个普通党员的思考
| 招商动态 |2016-08-12
黄建东 广东商人 出版长篇小说《情迷珠三角》
电视剧《领袖》看到二十五集,我合上电脑,双目微闭,泪水沁出。妻子看见,又取笑道:“看!又在发神经!七点多了,快到跳舞时间啦!”妻子的调侃并没冲淡我被剧中情节激起的浓重的悲壮情绪。被鲜血染红的湘江水,山头上被战火烧焦的光秃的树干,红军战士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把死神留给自已的推让,陈树藩师长在战火硝烟中与战友们庄严的举手敬礼……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重现。“是他们的付出,才有我们今天的幸福啊!”我脱口而出。“只有你这傻佬才看得这么认真投入!”和妻子结婚近半个世纪,她对我都是“傻”字不离口。这样又怪我“傻”,那样又说我“傻”,甚至还怪自己当初选择我而不选择当了农信社主任的肥坤!不过,肥坤在去年因贪污受贿锒铛入狱,贪腐所得的几幢房产,两间工厂的股份被没收充公。我再问她:我好不好?傻不傻?她笑逐颜开:说:“你当然傻,连老婆说话幽默的习惯也不明白,还不傻!”
说起肥坤,话可长些。
我早肥坤两年入党,还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和监誓人。解放后第三年,我们这地区的政权组织才开始完善。上级要求在物色农村信社用职员时要选择党性强,不重财的人担任。我慎重考虑后,向上级推荐了肥坤。因为他当时的确比其他人更优秀。改革开放前,他爱岗敬业,多次被评为行业标兵。改革开放后,村委根据上级要求,计划把村里的小河涌、鱼塘、大小水氹喷沙填平,形成连片的土地,招商引资。这项喷沙工程按当时的物价预算是一百万。为公开公平起见,村委决定投标选择施工队。有天,肥坤找着我,问能否把喷沙工程的押金提高到十五万。他话末说完,我便意识到他这话里的企图。那时候,村里的万元户还没出现,一个家庭有几千元存款也算富裕了。考虑到这点,为了让更多的工程队能进入投标,不致于令承包费过高,村委讨论决定了八万元的投标押金。若把押金提至十五万,等于把大部份工程队挡在这门槛外,能进入门槛的不超过三个工程部队。他们就有可能串通以高价投取承建。“你讲明白点!”我很严肃的口吻。“若提至十五万,他们给你提成二万元,”他答得小心翼翼。“你多少?”“我没有,吃几顿饭而已!”“肥坤,你这样做非常危险!难道你不明白:我若收这二万元,村里就起码多付十多万的承建费吗?”自那以后,在我面前,他再没有过这类的举动。
前阵子去监狱探望他,他眼晴不敢正望我。开头我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还是他先开口,说对不住我的提携,让我失望。我说你怎能这样理解,你辜负的是党对你的培养,不是我的提携。你除了让我失望,更令我痛心呐!他低下了头,我这才注意到:他满头的白发,白到了发根。
“唉!”想到此,我不禁长叹一声。
我又不禁想到了哪些被绳之于法的贪腐分子,难道他们伸手贪腐之时没想过革命先烈们浴血奋斗的事迹吗?或者是他们想到了却经不住金钱的诱惑?啊!其实,他们怎就想不到劣迹败露锒铛入狱的时候,多少的金钱都是毫无意义的吗?难道他们当时就忘记了入党誓词?可于我而言,入党誓词是烙印似的烙在骨骼上脑海中。虽然我是一介平民,普通党员,但在为党为人民工作了五十年的漫长岁月中,及至退休后的日子,入党誓词每日都在心中响起。每当碰到困难,遇上烦恼,誓词就给我力量,给我智慧,给我拒腐的勇气。记得祖国解放初期,基层组织还不健全,我一个人既是乡长,又是会什,出纳,每天经手的金钱不计其数。有好几次对着一摞摞的人民币,我心动了。帐是我做,钱由我收支,村里的大小事务我说了算,拿他几千元,真的没人发现。可一想起入党誓词,我便立即醒悟,把那贪念摁灭。
我一生平凡卑微,但我至今身体健康,儿女们都凭自己的本事生话。我每年的生日宴会上,看到后辈们向我敬酒,唱着生日颂歌,祝我生日快乐,这个时候,我是多么开心啊!每年生日,经商的儿子都向酒楼订购两蛊五百元一蛊的滋铺汤品给我夫妻俩喝。喝着这鲜甜美味的汤品,心里的幸福美满便油然而生……退休后,我虽因正直为官,积攒不了多少财富,但我胸怀坦荡,心中毫无愧疚杂念。早上打太扱,晚上到广场跳健身舞,何来忧愁!
“傻佬,八点啦!还不去跳舞?”
“哎!知道啦!”
“哪还不动身!”
“心情不大好,不想去!”
跳舞很奇怪,心情好,越跳越过瘾,心情不好,越跳越没劲。
“去去!谁像你,看电视就看电视嘛,弄得长嗟短叹。这叫自寻烦恼!快去广场,找个靓姨伴舞,心情就会好的啦!”
“我是想起肥坤!”
“这就更不该烦!他的贪腐败露之前那么有钱,多气派,什么时候来看望过你?嫌你穷呀!他有今日,抵他死!你还想着他,为他烦!值得吗?”
罢了!妻子说得也对。我一骨碌从梳化椅里站起,拿起冷水壶,装满凉开水,下楼直奔文化广场。
“老书记,你今晚迟到了!”
“来,跳首慢三!”
慢三的音乐绵长柔和。心情好的说他温韾动人,轻吟细抚!像位清纯如露珠的美少女,在面前拖拽着一袭长裙曼舞飘灵。心情不好的说他如泣如诉,增惹愁思,耳畔仿佛回响着凄然啜诉。而我,说心情不好吗,不见得。偌大的舞场里,光亮的灯光伴着天上明月,调制出让人恍然若幻的撩情境地。西半场是一对对跳着交谊舞的年老的,年青的,同一首慢三音乐声中,有人跳慢三,有人跳三步,也有人独自轻步,各得其乐。东半场有人在打太极,收放腾挪之间,恍惚带起了一团团氤氲随他上下左右前后地收放腾挪。中场南面,有五、六个年愈七旬的男女在做老年保健操,中场东面,是上十个青少年在跳街舞。广场的北面,是两个篮球场和一个足球场。灯光亮如白天的太阳,那是年青人的场所了。我的舞伴身穿红绿鲜明的撞色长衫,脚穿粉色紧身中裤,虽年近五旬,却生气活泼,舞步干脆清晰。跳慢三、慢四时,舞姿轻飘盈动,跳牛仔、伦巴时,调皮逗笑,爆发力毫不逊色。而我也能灵犀暗会,举手投足,毫不拖沓,一点也不显我和她有十多年的代沟。如此祥和欢乐的时代环境,置身于以前只属贵族生活的舞场,和舞伴的眉来眼去,能心情不好吗?可我此刻又确实心绪沉滞。因为《领袖》里面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肥坤那憔悴、暗晦的神态依稀可辩,而陈树藩师长把死神留给自己时那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慨,始终萦绕脑际。
“你今晚怎么呢!”舞伴感觉出我的迟钝,配合不到位,提醒道。
我醒神提劲,坚持和舞伴跳完这首“慢四。”“下面是中三,好跳!”舞伴微伸双手说着。“不了,今晚心情不太好,明晚吧!”我婉拒了舞伴,顾不上她那些微的失落,走到场外。
“老书记!”舞场四周绿树环抱,灯光被茂密的枝叶过滤成鱼鳞状的斑点,洒落地上。我拧头细看叫我的人,是蚊蛴。我儿童时的玩伴。“过来座座,聊聊天吧!”他又说。
“你也出来散步?”
“是呀!来广场这,看见大家哪么快乐,自己心情也好!总比围着麻将桌强!”
“去跳舞呀!更好玩!”
“哎!我笨!学不会!”他摆手兼摇兴。
“学嘛!一个晚上学不会,就两个,看个晚上学不会,就三个。贵在坚持,总有学会的时候!”我鼓励着。
“我碰着女人就脸红,不行!我学打太极,晨早在江畔湾那边打!”
“哦!太极也好!我也想学。晨早打太极,晚上来这跳舞!”
“明早去江畔湾吧!镇政府聘请的教练都在招收学员,不用学费!”
“好的,不急!”
“老书记,我常想这问题,都想不明白:改革开放前,我们拨星戴月,日夜苦干,也不过是刚够温饱。可现在,你看,人们休闲自在,日子却富足起来。以前像样点的路也没一条,现在小车比以前的船艇还多!以前住低矮潮湿的坭砖屋,现在是一幢幢十多层的高楼大厦!你想明白这道理么?”
蚊蛴提的这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我们这地方河涌交错,土地肥沃,加上地处偏僻,并非交通战略要地,历史上的战火烧不到这里。真正的鱼米之乡,居住福地。人们都庆幸自己的先辈找着这块宝地生息繁衍。解放后,水稻、香蕉、甘蔗是这里三大主种农作物,人们虽羨慕城里人的工作和生活,但也心安理得地劳作耕耘。住高楼大厦,开小车出入,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改革开放后,仿佛一夜之间,这梦想就渐渐地实现了。实现得有点猝不及防,有点不敢相信,像天上掉下了人民币似的。我们这些“泥腿子、”“农民头,”面对这急速而实在的变化,想不透,弄不明。至于我,因党的培养,经常开会讲话,文化水平比同辈是高些,可也都想不透,弄不明。
“这当然是因为改革开放啦!但具体的原因,我也弄不明白。我能想得透,就不会一辈子都当基层干部了!宵夜去,再聊,好吗?”
“不了!我血脂高,医生嘱咐要节食!”
“得了血脂高这富贵病都因运动少,少出汗排毒。这更要跳舞!你看我,衬衫都湿透了。回家冲完凉,一觉睡到天亮,多舒服!”
“也有道理!”
“何止有道理,有好几个血脂高的都在跳舞中回复正常了,那用节食!不去宵夜,回家了!”
告别了蚊蛴,回家的路上,陈树藩师长视死如归的气慨与肥坤暗悔的眼神依然在脑海浮现。他们俩人有可比性吗?若肥坤死了在阴间碰见陈树藩师长,俩人会如何相处?或者肥坤一早知道陈树藩师长的事迹,会贪腐吗?又或者陈树藩师长在阴间看到肥坤的贪腐行为,是愤怒,痛心,还是恨其不争?
肥坤的牢狱之灾虽是他咎由自取,可扪心自问,作为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支部里的党员违法乱纪,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比如:肥坤初次的贪腐动机被我挡回后,再没有跟进,对党员的革命传统教育,党章教育,法制教育,都处于自散自灭的状态。起码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党支部书记。就我而言,《领袖》对我的触动是震撼的,雷鸣般警醒着我。但试问:有多少个领导干部能认真地从头到尾地观看过几部或者一部革命传统教育的电视剧呢?虽然这并非斩断贪腐之手的良方妙药,但起码在贪腐之手伸出之时他的脑里会出现革命前辈为国家为民族艰苦卓绝的寻路之旅。他会因此而踌蹰,而沉吟,而掂量。他有可能被前辈们触动而惭愧,从而收手。人非草木啊!若我在任上能设计每月都对党员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党章教育,法制教育的规章制度,并量化到个人,持之以恒地坚持着,肥坤或能免去这牢狱之灾的。
文化广场到家的路,步行要二十分钟。路上,汽车声,偶尔的汽笛声不绝于耳,道路两旁的高层住宅灯光明亮,广告牌五彩缤纷,人流如鲫。置身其中的我毫不起眼,一个初显佝偻的老头而己。可我脑海里继续活跃着《领袖》里面发生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真实故事。陈树藩师长双目炯炯地望着我,饱含期待。我心里一凛,甚为不解。战场上陈师长纲刀似的目光,何以变得这么期待?并迫切地望着我?我走到哪他望到哪,眨也不眨。千亿购物广场,双龙电器,幸福大酒楼,千金珠宝店……昔日的小桥、流水、人家,望不尽眼的稻花,散发着丝丝甜味的甘蔗林,令日本人大赞香甜的麻涌香蕉,现今变成了繁华的大都市里的一条街了。以前脱离农民身份作个都市人的梦想,如今实现了!“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荗盛达三江”的春联,也变成了现实!……。我漫步街旁,置身熙攘的人海中,想着自己近七十年的人生经历,蓦地,我明白了,陈树藩师长是期待我要履行一个共产党员的义务,把自己有关防贪腐的思索,整理成文,上交组织。是啊,不管这思索是否或熟,可行,但向上级反眏,是党员应尽的义务。我加快脚步……脑海里又出现了陈树藩期待和迫切的目光……要赶回家,即刻写稿!